先祖父母為什麼要離開桃園故居八德家園,攜家拖眷,翻山越嶺步行數日,到一個陌生又危險,而且尚未開發的小地方
『叭哩沙、紅柴林』,從事墾荒農耕的辛苦工作?遷徙過程,除兒時偶聞長輩聊天談起外,並無文字記載可考。
兒時常聞祖母呂趙菊女士道:「住大湳時,只有看天吃飯,下雨時引雨水入池塘蓄積灌溉農田,(因石門水庫尚未興建),如遇旱災,池中缺水,稻作欠收,三餐難以為繼,雖也種植茶葉或其他旱作,惟收成有限,還是維生不易,只好冒險出走他鄉,碰碰運氣。」先祖母說的這段往事,距今約已百年前,先父芳記先生(十六世),當時才六歲。
當時族人中長輩,呂赤牛堂伯父(十六世),比先父年長二十多歲(是漳翁公派下長房傳房公之長子),先父芳記(是
漳翁公三房傳號公之長子)還幼小,而長房傳房公及三房傳號公均已亡故。惟派下老少全家尚合伙未分戶,因芳輩中堂伯
父赤牛公,最為年長,乃由其擔任戶長,管領家務,並帶領全家遷徙蘭陽平原,尋找出路。當時蘭陽平原靠近沿海地區土
地,均被先到之移民開墾殆盡,後來之移民,惟有尋找靠山區未開發之河川溪埔闢地開墾。但當時靠近山區還有平埔族及
生番族人雜居其間,平埔族人尚可與新來移民和平相處,生番族人則對新來移民不甚友善,亟為敵視,夜間『出草』偷襲
殺害新來移民,或搶奪財物牲畜等亂行,時有所聞,為此新來移民之青壯人口,莫不籌組自衛隊,夜間巡邏,預防不測,
自保安全。
所謂『叭哩沙』,即為現在宜蘭縣三星鄉之舊稱,由平埔族所命名,意思是水質清澈,竹林搖曳;而『紅柴林』地名目
前仍沿用,為現今三星鄉萬富村一帶。一百年前,從八德到宜蘭沒有火車、沒有公路,惟靠兩腳翻山越嶺涉水步行。一條
古道從新店烏來附近上山,越中央山脈,至棲蘭下山,進入蘭陽平原;另路則自台北盆地溯基隆河而上,翻越三紹嶺與草
嶺貢寮鄉遠望坑,到頭城大里下山,進入蘭陽平原(這條古道,古意盎然;仍見一八六七年,清代總兵劉明燈所題刻的
『虎』字碑,『雄鎮蠻煙』摩碣,兀然聳立,為前人開拓宜蘭的艱辛,留下「史的見證」,於今已成為一條兼具知性與感
性的健行步道。)當時族人必須結伴成群,始敢成行,除自挑家當外,還得扶老攜幼,沿途露宿,埋鍋作飯,步行六、七
晝夜,途中除防蛇獸襲擊外,更怕盜匪結夥搶劫,真是危險萬分,實非後人所能想像,誰會料到百年後的今天,不要二小
時車程,就能輕鬆來往兩地。
先父為獨子,其父早逝,孤子寡母,家境赤貧,因須幫助家計,自幼失學,憑其毅力過人,僅以赤手空拳,流盡二十年
血汗,開墾溪埔荒地,成良田十餘甲,種植番薯、花生、玉米、甘蔗、菸草等,養活一家大小十餘口,在日據時代,雖非
富有,已堪稱小康之家。然天有不測風雲,家人方樂安居生活之際,民國三十五年夏天,一場超強颱風來襲,蘭陽溪洪水
暴漲,犯濫成災,半夜堤防潰決,先父倉惶叫醒全家,擠上一部牛車,冒著狂風暴雨,往三星街上逃命。翌日黎明,天地
已變色,颱風雖過,但洪水未退,先父帶我兄弟立於對岸,眼看洪水滾滾,浪高數丈,正衝毀我家屋頂,見半生血汗墾拓
之良田十餘甲,及興建不到十年的三合院紅瓦房舍家園,盡付洪流,面對此一災變,先父仍堅強如昔,未曾垂喪落淚,尚
且露出微笑,安慰我們兄弟說:『從頭再來吧!不要難過。』
抱定人定勝天之信心,在三餐不繼的困境下,於洪水退盡之後,先父憑藉其臨艱彌勁之毅力及效法渡台先祖墾荒異域之
精神,帶領一家大小,胼手胝足,再一次從荒礫廢墟之溪床上,移石填土,又費二十年時間,拓荒墾地,重建目前遺留給
我們兄弟的六甲青田及紅瓦家園。
因先父自幼,飽嘗失學之苦,雖遇災變,家境窘困,仍鼓勵子女,勤勉向學,力求上進。憶某年夏天,正值農忙之際,
又逢子女註冊學費無著,乃毅然變賣,當時唯一賴以耕種全家六甲水田的大公牛,得款供子女繳費註冊,始免於中途輟學
,所剩餘款換一頭較便宜的母牛替代耕作,嗣後子女得知父親苦心,均不敢怠懈,惟努力向上,期學有所成,以慰父親。
先父(十六世)係獨生子,「諒必孤單」,生我兄弟(十七世)七人、姐妹三人,傳孫(十八世)十五人,孫女十四人
,兒女均能承先父教誨,恪遵家訓,雖在困境中,仍勤勉向上;學輩(十八世)有博士一人、碩士八人、學士七人、專科
畢六人,未有失學者。理輩(十七世)兄弟七人中,天降現任宜蘭農田水利會會長,金貴仍執業律師,及有不在人世外,
均已退休含飴弄孫之齡。學輩(十八世)有從事農耕或經營汽車修配工廠、或批發經銷農藥、或任公務教職、有大學教授
、中學老師或有任國內外著名上市公司總經理、經理、專門技師等服務各行業,皆表現良好,頗獲好評,未辱先父遺訓,
以此期勉後世,效法呂家渡台先祖六合公們,冒險犯難,刻苦奮鬥,臨艱彌勁,拓墾異域之精神於萬一。 |